珈糖

婉平 | 椒花颂声

*ooc预警

*可能存在部分内容与史实不符，欢迎指正

陕西咸阳。

考古学家在唐代镇国太平公主的家族墓地里，发现了一座已被摧毁的墓穴。墓中有关物件尽数遗失，却有一块石碑依旧安然躺在尘土中。

碑上的字有些淡去，但仍清晰可见。

“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铭”。

（一）

宫中传来消息，皇后要召见她。

她讶然，但很快便恢复平静，随太监入宫。 

“听闻你熟读诗书，不仅能吟诗着文，还明达吏事，聪敏异常。”皇后坐在椅上，低头看着她，“不如我考你一题？”

她接过薄纸，执笔落墨，横竖撇捺间皆是胸有成竹。

文不加点，须臾而成。

皇后读后大悦，当即下令免了她的奴婢身份，让她掌管宫中诏命。

她立刻跪下称谢。她知道，自己的命运将从此改写。

在过去的十三年里，她常疑惑何为命运。若命运是出生便困于掖庭为奴，那她要试试挣脱。

仪凤二年，如她所愿。

（二）

辰时，她坐在木桌前翻阅百司奏表。

光线从纸窗穿过，照亮她额间的红梅。她的指尖滑过泛白的纸张，思索片刻后便摇笔成文。

专掌制诏，参决政务，日理万机，顾问不遗。彼时的她，权势渐盛。

那年被带进宫廷后，她才华日显、职位高升。大约是从小被留在其身边之故，她深得君主信任，虽无宰相之名，却有宰相之实。

时人称她为巾帼宰相。

门外传来官员求见之声，最后看了眼桌上的文书，她轻置纸笔，举步前去。

女子亦可成就霸业，这是如今的女帝、当年的皇后用行动示与她的。在众守旧派沸反盈天的反对声中，女帝一一纸圣谕冲破桎梏，将自由思想昭告八方。

这天下，不只是男子的天下。

以诗书为苑囿，以翰墨为机杼。她想，将来总有一天，她们可以为自己而谋，走出争风吃醋的宅院，去向更远的地方。 

（三）

数年后，大臣拥护旧宗室复辟，女帝被迫退位。

新的执政者因她懿淑贤明，封她为昭容，命她起草诏令，手握生杀大权。

似乎她仍站在权势之巅，但她清楚，时过境迁，不同往昔。

平淡云霭下掩藏着的风雨巨浪，终会把这世界掀翻。

景龙四年，天子千秋，山陵崩摧。党羽勾结、贼臣递构的朝廷里，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，携公主共拟诏书，以图平衡各方。

满篇佳字，句句天下。然一纸文墨，终是被强权所改。

予她尊贵的人都已逝去。在这场繁杂的政治纷争里，她逐渐失去依靠。

（四）

夜已深。

寒风吹动她的衣襟，不觉有些寒意。

她望着不远处侩子手手中的白刃，知晓今日必定是自己死期。

率一众宫人执烛相迎，拿出当年自己与公主同拟的诏书，却无济于事。

烛光在夜色中颤抖摇晃，然后熄灭在黑暗里。

她清楚，她不是因被误认为与韦后同党而杀，而是因为那位临淄王极度反感女人当权。

她最终成为了政变的牺牲品。

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旗，它在风中肆意飘摇，似乎是想挣脱这缀着繁星的黑幕。

若有来生，她想像世间男子一样，把握自己的命运。

今朝有这一代女子站起来，日后必有千万女子手足相抵，与男子并肩而立。她们会见过洛阳的雪，见过江南的水，见过大漠孤烟，见过江海山川，她们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。她们会成为文士，成为侠客，成为将领，成为幕僚，与男子争夺天下间的风采。而他们，未必能赢。

驻跸怀千古，开襟望九州。

她要来生不依附于任何人，不被权力所裹挟，同爱的人一起，只做自己。

她的愿望，是命运再也不由他人做主。

一声“斩”字响起，她永远闭上了眼睛。

（五）

在她死后，公主派人前去吊祭，为她平反，为她修筑陵墓，将她的诗作编成文集。

而公主最终被赐死家中，她的墓也为人所毁。

那杯清澈无味的鸩酒，彻底终结了她们的故事。曾经杀死她的临淄王，变成了赐死公主的唐玄宗。

再后来，人们诽谤她，史书诋毁她。他们说她奉承权贵、淫乱宫闱，说她轻弄权势、死有余辜。

他们说，女人不应参政。他们维护正统思想，将祸水之名灌在女子头上。

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。

称量天下的绝世才女，被精致的谎言渐渐淹没。

（六）

昏暗的灯光下，一块石碑静立在玻璃展台中。

博物馆的解说员站在人群前：“这块墓志铭记录了一代才女跌宕起伏的一生，颠覆了史书上记载的上官婉儿形象，同时显露出她和太平公主关系之亲密。在传统史料上两人并无交集，直到上官婉儿墓志的出土，这段被尘封千年的友谊才得以显现。”

“墓志铭共九百八十二个字，其中最为感人的是太平公主所写的追悼词......”

潇湘水断，宛委山倾。珠沉圆折，玉碎连城。

甫瞻松槚，静听坟茔。千年万岁，椒花颂声。

“妈妈，‘千年万岁，椒花颂声’是什么意思？”一个小女孩读着碑上的字，问她身后的母亲。

“你可以理解为，‘但愿千年万年之后，还有人和我一样，永远永远记得你’。”